刷将头扭了过来,正襟危坐,只剩眼角余光,努力地向门口瞄去。
静和抱着那全身灰扑扑的人,被他满头满脸的浮土呛地咳了几声,又贴在他的脸上蹭了几番,这才从元宁身上爬了下来,跪坐在原地,抬起头来,对站在屋子前面的人嘿嘿一笑。
柳逸安随着静和的视线望去,这才发觉,那被气得脸色青紫的,竟是周初一。只见周长老那修剪得十分精细的八字胡子高高翘起,指着仍旧抱着山鸡的元宁,指尖微微发抖,那修炼近两百年的古井无波的涵养,在此刻如被斩碎的仙剑,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师尊别生气别生气。”怀中的山鸡还在拼命挣扎,“咯咯哒咯咯哒”叫个不停,元宁则从地板上爬了起来,跑到周初一面前,讨好般笑道。
柳逸安这才发现,元宁身上所穿也是乾元宗的蓝色道服,只是因为沾染了不知多少泥土,竟已成了灰色。手臂和肩头又有许多处被撕扯的痕迹,留下道道血痕,也不知与谁比试,竟落得这般狼狈。
元宁小心翼翼地在周初一面前讨饶,那声音是与稍显猥琐的动作截然相反的低沉柔和,二者融合在一起,却又诡异的丝毫不见半分突兀。
“我叫你下山历练,你却偷了只鸡回来?”周初一右手握着腰间佩剑,胸膛不住起伏。
随身佩剑本是乾元宗内修到五层心诀以上之人的标志,元宁初时也是十分羡慕的,如今却只希望宗中从未有这规矩,不然他此刻也不必担心师尊要拔剑来砍他了。
他也相信,如果这把剑真的出了鞘,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师尊也会一路追去,削掉他的头发。
“师尊,您有所不知,徒儿此次下山,降妖除魔的事情也是做了许多的。”元宁的眼睛转了转,一手抱着山鸡,一手去摸那鸡头赤红的羽冠,“您若不信,自可以去问问。”
“只是徒儿这一路走来,斩的妖多了,心中却越发疑惑,现任妖王在位千年,也是明君一个,从前妖界少有作乱,怎的近来却突然出现这么多为非作歹之徒?继而又想,我等修道之人,本心向善,遇到这些妖魔鬼怪,一味靠杀,不啻于扬汤止沸,杀也杀不尽,到底有什么用呢?”
“荒唐!”周初一这次连下巴也抖了起来,拿着剑柄打在了元宁的背上,“勿以善小而不为。你除了一只妖,便能救下一个人的性命,既没有通天彻地的本领救下世间众人,就要拼了命保住自己眼前人,一人性命与万千人性命,都是一般轻重。”
“那师尊,山鸡不也是生灵吗,我保住了眼前的性命,您怎的偏要生气?”元宁被打得趔趄,却又直起了背,不甘示弱地问道。
“你救下它,为何要带它上山?”周初一的怒气来时迅速,消散得也快,“修道之人因逆天而为,受因果牵制甚重,不可任意妄为。今日你救下山鸡性命,这是善,放它回归山林,也是善。但你把它抱上山,便是对其有所图,此举,不善。”
室中有片刻安静,周初一直以为徒弟明白了,却见元宁抓了抓下巴,问道:“师尊,什么是缘?”
周初一捻须的手顿住了:“不可言。”
元宁一拍山鸡,被那山鸡急得啄了手,一边“哎哟”叫着,一边大叫道:“这就是了。师尊,徒儿只觉得与这山鸡极为有缘,它命里就注定了该成为我的徒弟。”
柳逸安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在听到“徒弟”二字时,明白了周初一怒气的源头。他下意识地扬起眉头,将元宁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不禁感叹着连云峰弟子果真世间罕有,心中便又愈发肯定“云成是刽子手”的说法是元宁编出的故事,用来哄骗静和。
元宁说着,看着周初一铁青的脸,偏又觉得不够,末了加上一句:“唯一的徒弟。”
话音未落,“嗡”的一声,周初一的宝剑追风终于出鞘。
元宁连忙抬手,护住怀中山鸡头顶上的三根羽冠,风一般地跑远了。周初一站在原地,追风却像长了眼睛,赶着元宁的身影,追了出去。
“救命啊,师父杀徒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