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客栈,从早上起就吵得很,掌柜忙着清点账目没去多看,侧过身问道:“张婶啊,隔壁啥事啊,从早上吵到现在都没停过。”
张婶熟练地把篮子里的菜拨开,留出空把药搁进了篮子里,眼皮一掀阴阳怪气道:“不是说咱附近闹妖怪死了十几口人嘛,让外头那些人听了去,路过打尖住店的人都少了,没人来就没钱赚呗,欠的税交不上,官府里就喊了人去砸场子。”
话音刚落,就听一人大叫,背着个人跨步冲进了门。
“刘大夫!要出人命了,您快给看看!”那精瘦黢黑的小伙放下背后的人,陆忆寒闻声也放下手中的纸笔匆匆赶到前厅。
掌柜撩起袖子,见那伤患腹部还泊泊往外冒血,那拉开的大口子一眼便看得出来是利器所伤,扭头对陆忆寒呵道:“小陆,去拿酒!”
陆忆寒马不停蹄地去柜房端来酒和湿帕,还未行至床前,冷不防地就被人从身侧踹翻在地,砸碎了坛子,酒也撒了一地。
“你们干什么!”掌柜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佩剑捕役架了起来,眼看床上的人口唇苍白,已经毫无血色,掌柜想使一记“金蝉脱壳”摆脱那两人的桎梏,但肩上若有千斤重,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都带走!”
张婶带着她的孙女早就跑的没影了,陆忆寒抬头对上那号令的“匪头”,猛地爬起来朝他扑过去,迎面却是一柄锃亮的铁剑,剑锋闪着耀武扬威的嚣张。
陆忆寒心中怕死的劲顿时占了上风,愣是没敢上前半步。
“头,这......小兔崽子带走吗?”身后一名捕役见捕头迟迟不归,以为落下了东西,返身而去,却看到了陆忆寒那双红瞳。
陆忆寒咬着后牙槽,死死瞪着捕头,后者盯着他的眼睛许久,嗤笑一声,放下了剑。
陆忆寒见此良机,绕过捕头冲向掌柜,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往回拉,好像只要不跨出店门槛就无事发生一样。
掌柜本还寻着各种机会上蹿下跳,对着左右乱踢脚,忽然感觉有谁使劲拽着他袖子不撒手,回过头却见陆忆寒瘪着小脸,五官扭成一团,小手倔强地攥着他的袍子,攥得指尖泛白,掌柜再有什么反抗的想法都在这一刻偃旗息鼓。
“你在这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陆忆寒眼前寒光一闪,手中的衣角断作一截破布,那些官吏就这样将药铺里的人连拖带拽全给押走了,留下陆忆寒恍惚着神情跌坐在地上。
地上蜿蜒可怖的血迹一路向前,陆忆寒失神呆坐了许久,他握紧拳头,奋力朝地上锤了几下,顺着血迹拼了命的往前追去。
陆忆寒终究还是个短腿的孩子,脚力不如成人,地上的血迹越来越淡,跟到最后近乎看不见,他这才喘着粗气停下。
一抬头,竟是自己被丢来的乱葬岗,不知名的杂草围着白骨长了一圈,陆忆寒一眼便瞟到了那几乎可以跟小腿肚平齐的草堆中平白被压折了腰的冤大草,显然是刚有人踩过。
他拨开荒草,探身进去,还是那股难以言状的恶臭味直冲鼻腔,他忍着恶心向下看去,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拼命挪着身体,连滚带爬逃回了药铺。
......
待他回到药铺时已经是半夜了,他一整天都没能吃上饭,肚子叫苦连天,脚步虚浮得像刚出壳的鸭子。
他又没能追上。
陆忆寒倚着门栏,捏着自己纤细的手腕。他身体单薄,没什么力气,在屋里还容易被跛脚椅子绊倒。
甚至连人都拽不住,他愤恨地将指甲嵌进肉里,想着想着,眼泪竟又在眼眶里打转。
“我......”
他仰着脑袋,吸了吸鼻涕,胡乱用袖子蹭掉进退两难的眼泪,坐在门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