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秦昭王固执错战,白起拒绝出任统帅,虽不合君臣法度,然却维护了旷世名将从不错战的尊严。目下君臣情势不同,秦王嬴政对首战楚国之错失已然坦诚痛悔,此时请王翦出山,又在大局峻急之时;王翦既然一口赞同楚战不能迟延,足证对楚之战并非错战,不若秦昭王在错过大局战机之后强行开战,只为了维护君王尊严。以王翦之冷静睿智,岂能不明白此间分际也。唯其如此,嬴政要给这位老将军留下回旋余地。
“君上必欲用老臣……”王翦终于睁开了老眼。
“嬴政心意已决,上将军有话但说。”
“灭楚兵力,非六十万不可。”
“听老将军计,六十万!”
“如此,老臣领命,三日后赶赴咸阳。”王翦无一句拖泥带水。
“老将军,旬日之后启程不迟……”嬴政有些哽咽了。
“君上体恤,老臣心感也!然目下大势,不容稍缓。”
“老将军夫人新丧,我心不安……”
“老妻病卧多年,一朝撒手,未尝不是幸事,君上毋为老臣忧也。”
“老将军旷达……然则,本王定给将军一个安稳浑全之家!”
王翦摇着白头,颇见感喟道:“君上之心,老臣知也!然老臣久在军旅,于家所求者美原千顷而已,岂有他哉!”嬴政一阵大笑道:“美原千顷何足道也,老将军之心小哉!”王翦颇见揶揄道:“为大王将者,有功终不得封侯,老夫当及时谋划子孙业也。”嬴政不禁又是一阵大笑道:“上将军忧贫,嬴政之惭愧也!”笑谈之间,君臣两人越见和谐,原先的些许疏离感终于烟消云散了。及至洗尘酒宴摆开,已是暮色降临。席间嬴政又问了王翦家人诸般情形,敦请王翦重新搬回咸阳上将军府。王翦不置可否,只笑云,老臣留恋村野,班师回来再说不迟。一时酒宴罢了,嬴政月下登车匆匆赶回咸阳去了。
三日之后,王翦马队离开美原南下了。
三日之间,王翦处置了所有需要自己决断的家事族事。其中最大的一件事,便是与频阳县令会晤,妥善部署了东乡即将成为伤残将士汇聚之乡的种种事宜。真正的家事,王翦不过是在家人为他饯行的小宴上叮嘱了一番而已。因王贲在李信败军后受命整顿秦军,一直没有归来省亲,家事一如既往地落在了长子王炤身上。然则,三日间王翦费时最多的还是预谋军事,发出了四道上将军书令:其一,知会国尉府代为督令秦国各地驻军尽速聚拢,关内大军开入关中蓝田大营,关外大军开往南阳大营;其二,飞书九原蒙恬幕府,征询可否增援五万飞骑;其三,下令王贲立即在灞上大营建立上将军幕府,已经分散各军的原幕府司马必须全数调回;其四,飞书河外姚贾,请将楚军北进动向备细报于灞上幕府。今日南下,王翦已经先派出飞骑向秦王禀报了,他将直接赶赴灞上幕府,无须再入咸阳。
“王书到——上将军驻马听宣——”
马队刚刚飞下郑国渠堤岸宽阔的官道,一片军兵车马在前方道中横展开来,隐隐可见红绿身影与绚烂锦丝车帘的宫车。道中三马并立,皆高冠斗篷,两边分明李斯蒙毅两位中枢长史,中间一人白发苍苍却有些眼生。王翦颇为惊讶,一时全然想不起此等铺排形状与何事相关,遂勒住马队前出一拱手道:“长史别来无恙?”李斯在马上遥遥拱手高声笑道:“一别经年,老将军壮勇如昔,可喜可贺!驷车庶长,敢请宣读王书。”中间高冠老人一点头,展开手中一卷高声诵读起来:“秦王政特书:上将军王翦与国功大,多年辛劳无以慰藉,本王经与王族公议,以公主嬴弢赐婚王翦,封号华阳公主。接书之日,王翦当在相逢处与公主合卺成婚——”
宣声落点,一片上将军万岁公主万岁的欢呼声骤然弥漫了林间大道。李斯则扶着老驷车庶长下马,笑吟吟地向王翦走来。王翦却愣怔了,直到三人到了马前。还木然骑在马上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