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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戒告祭太庙之后,老父王终于颁下了东退王书。
也就是在那日晚上,太子丹最后一次见到了父王。父王说,王城府库与不能走的人,都留下,若是坚守,至少可支撑三五年。父王最后说了一句话:“自明日起,你便是西燕王。”太子丹说:“不。儿臣还是太子,一国不能两王。”父王说:“也好。不称王,秦军还不会上心。赵嘉做了代王,分明是自找祸端。”太子丹没有再在这些虚应故事上与父王纠缠,转了话题问:“儿臣欲心下有底,辽东兵力究竟多少?”太子丹记得,父王只嘟哝了一句:“十余万,不多。”便扯出了鼾声流出了口水。
没有任何生离死别的哀伤,父王的车马大队就在次日清晨走了。
太子丹的第一件事,是清理父王留下来的整个蓟城。三日之后,新蓟城令禀报说,整个蓟城还有两万余“半户”百姓,人口大体在十万之内。所谓半户,是没有成军男丁的人家。也就是说,可以做士兵的男丁人口,不是战死,便是被父王带走了,留下的只有老弱妇幼人口。紧接着,王城掌库禀报说:王城府库的财货粮草大体还有一半,最多的是残破旧兵器,最少的是弓箭与甲胄。太子丹在王城正殿聚齐了百夫长以上的将士,举行了郑重的抗秦朝会,亲自宣示了蓟城的人口财货状况,征询将士愿否死战抗秦?将士们分外激昂,一口声大吼:“誓与太子共生死!”太子丹精神大振,与大殿将士们歃血为誓:决意仿效田单抗燕,做孤城之战,浴血蓟城,死不旋踵!
然则,一个冬天即将过去,蓟城却陷进了一种奇异的困境。
原本预料,秦军战胜后必将一鼓作气北上,蓟城血战将立即展开。没有想到的是,半秋一冬,秦军竟然窝在武阳没有北进一步。各路斥候与商旅义报纷纭传来的消息,都在反复证实着一个变化:韩国遗民与魏国秘密联结,图谋发动复韩兵变,开春后秦军将南下安定中原,不可能继续进兵燕代了。太子丹的评判是,这是秦国惯用的流言战,从长平之战开始,从来没有停过;目下的顿弱姚贾,也同当年的范雎一样是离间山东的高手,一定不能上当!然则,无论他多么果决地反复申明,都无法扭转燕人的松懈疲惫。一个冬天消息蔓延,辽东以西的大半个燕国莫名其妙地瘫软了。将士们劫后余生,伤残者纷纷打探家人消息设法随时回乡,健全者则忙于同族同乡之间的联结以谋划后路。留下的两万余辽东猎骑,也有了思乡之心,多次请命要回辽东。蓟城庶民也开始逃亡,出城的理由多得无法分辨真假也无法拦阻。事实上,父王撤出之后,蓟城商旅已经绝迹,城内物资财货的周流全部瘫痪,百姓生计大为艰难;便是将庶民圈在了城里,也是硬生生教人等死。若是战时,一切都好说。当年田单坚守即墨孤城,眼见燕军在城外挖掘齐人祖坟,田单不是也严令齐人不许出城么?可目下偏偏没有战事,消息还说春天也没有战事。当此之时,你若不能将府库仅存的军粮拿出来救济百姓,又如何能阻拦庶民自谋生路?
“上天也!周人王道大德,宁灭我召公之余脉哉!”
太子丹想大吼一声,却石俑一般重重地倒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
太子丹醒来时,冰雪已经融化了,庭院的杨柳也已经抽出了新枝。老太医说,他被兵士们抬回来时,已经僵硬得无法灌进任何药汁了;情急之下,一个辽东猎户出身的将军用了辽东巫师的解冻之法,堆起一座松散的雪丘,下令一百名士兵轮换抬着僵硬的他像石桩一样在雪中塞进拔出,如此反复整整一夜,他才松软了红润了有了气息了;之后,老太医使用药眠之法,教他昏睡了整整两个月,每日只撬开牙关给他灌进些许药汁肉汤。
“太子复活,若非天意,无由解之也!”
“几、几月了?”
“三月,初三。”
“扶,扶我起来。”
被两名侍女结结实实架着站起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