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之艰难尚且不论,关键是由此引起的全局变数难以预测。将军们想到的第一个事实是:秦军一支主力北上,赵军压力大减,若李牧趁此南下中原作战,秦军岂非自己给自己搬回一个劲敌?凡此种种思虑,尉缭李斯一说,连同嬴政在内的将军大臣们一时竟没人回应。
嬴政摆摆手散了朝会。之后一连三日三夜,嬴政一直在书房与文武大员连番密会,几乎每日只歇息得一两个时辰。三日之后,朝会重开,嬴政断然拍案:重新部署秦国大军,务求匈奴不敢南犯!嬴政拳头砸着青铜大案,狠狠说了一番话:“春秋齐桓公九合诸侯,所为者何?摒弃内争,保我华夏!今日便是打烂秦国,也不能打烂华夏!否则,我等君臣便是千古罪人!便是趁匈奴之威窃取天下!如此鸡鸣狗盗之小伎,纵然灭了六国,也扛不起重建华夏文明之重任!总归一句话,不抗匈奴之患,不堪统领天下!”
没有任何争论,没有任何异议,秦国庙堂立即做出了新的部署:
蒙恬假上将军兼领九原将军,开赴秦长城一线防守匈奴;
蓝田大营分铁骑五万开赴九原,与原先五万铁骑共为防守主力;
新征五万步卒在蓝田大营训练三月,开赴九原以为弩机兵;
破陇西戎狄部族不出兵之传统,联组骑兵五万开赴九原;
关外老军大营分兵三万开赴九原,专一饲养军马;
陈仓关大散关守军为后援,须在半年之内向九原输送粮草百万斛;
北地郡上郡为九原大军充足输送高奴猛火油,以为火箭之用。
如此调遣之下,秦国在九原大营的兵力空前增加到二十万,连同养马老军与各种工匠辎重兵士及军中劳役,足足三十余万。如此便有了秦国的冬季大忙气象。老秦人公战之心天下第一,王书一颁,朝野上下二话不说便风一般动了起来。青壮争相从军,农商争相捐车输送粮草,热气腾腾忙活了整整一冬。
说话间年关已过,雪消冰开。启耕大典之后的第三日,嬴政亲率几位重臣,在咸阳东门外的十里郊亭,为两支特使的邦交人马举行了隆重的郊宴饯行礼。顿弱、姚贾两人的邦交班底就绪后已经按捺了整整半年,今日将欲出关,不禁万分感慨。当秦王嬴政捧起一爵与两人痛饮之后,桀骜不驯的顿弱肃然整了整衣冠,挺身长跪在秦王面前激昂高声道:“顿弱不才,决为华夏一统报效终生!今日拜王而去,死而无憾!”姚贾也是肃然长跪唏嘘高声:“秦王用才不弃我监门之子,姚贾纵血染五步,决然不负使命!”嬴政扶起两人,一阵大笑道:“两位声声言死,何其不吉也!但为大秦特使,只能教人死,不能教我死!”大臣们一片哄然大笑,顿弱姚贾也连连点头称是大笑起来。
两队人马,一支东进韩国,一支北上燕国。
一冬反复会商,秦国庙堂的最终决策还是:灭国自韩开始。其所以如此,既有着自范雎奠定的远交近攻的传统国策,也有着目下关外的特定情势。一路北上燕国,则为樊於期投燕而燕国竟公然接纳之事。东路由熟悉三晋的姚贾出使,是为实兵。北路则由熟悉齐燕的顿弱出马,意在搅起另一方风云以转移山东六国之注意力,堪称邦交疑兵。
随着两队车马辚辚东去,华夏历史掀开了新的铁血一页。
这是公元前231年、秦王政十六年春的故事。
是年,秦王嬴政二十九岁。
这时的六国年表是:韩王安八年,魏景湣王十二年,赵王迁五年,楚幽王七年,燕王喜二十四年,齐王建二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