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干两年多,很适合他。累 是肯定的,但挣的会多点儿。 他买了辆旧自行车,认真修了一番,每天早出晚归地上下班。终于 又能往家挣钱了,他很高兴。郑娟说等着看他买大彩电回家,他要兑现 诺言。 七月,骄阳似火,秉昆和工友们个个被晒成了黑人。 一天,快中午时,赶超出现在秉昆面前,尚未开口说话先哭了起来。 秉昆把他拉到树荫下,惊问又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他说,国庆出事了。 秉昆想不出国庆会出什么太不好的事,一再追问,赶超却只是一味 地哭。 “孙赶超,你急死我了!你是大老爷们儿啊,不是小孩子,再不说我 可干活去啦!” 秉昆被他哭得不耐烦了。 “国庆,他没了……” “没了?那么大个人,没了什么意思?! ” “他……死了……” 春节后,秉昆再没见过国庆,孙赶超的话使他变成了一根石柱定在 那里。 “卧轨……” 秉昆摇晃一下,靠在了树干上。 孙赶超蹲下了,接着哭。 秉昆没哭,也没流泪,全身发软,也贴着树干蹲下了。 赶超说:“春节后他检查岀了尿毒症,他哪有钱透析? 一个星期得三 次,咱俩每月挣的钱都帮了他也不够,更休想换肾了……他是走投无路 了,绝对走投无路了……” 周秉昆看着赶超,听着他的话,自己眼中并无泪水淌下来。他心里 甚至也没有难受的感觉,如同被坏人从背后用麻醉枪击中,意识模糊了。 朋友走了,自己得尽一些朋友的义务——还清醒着的一部分意识告 诉他。 “周秉昆,喊你那么多声没听到啊?聋啦?别人都在顶着毒太阳干 活,你好意思在这阴凉地偷懒吗? ” 直至工长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缓缓站了起来。 “偷懒”两个字激怒了他,他突然像狂怒的大猩猩似的扑向对方。那 时他的样子很可怕,仿佛要将对方撕碎了。 孙赶超及时把他挡住,工长吓傻了,不再管他,匆匆离开了。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与赶超怎么分手,更不记得他们分手前还说了些 什么。 赶超也没借辆自行车,是从江桥上走过来找他的。 望着赶超的背影,他突然喊了一句:“我也有事告诉你!” 孙赶超站住,转过了身。 他却又喊:“走吧,以后再说。” 他的理智终于恢复,孙赶超走远了。 工长是邻省来的打工者,和他年龄不相上下,却已是老资格的水泥 工了,与他父亲周志刚同一工种,秉昆对他一向特别尊重。工长讲,在 邻省某段大江的下游,开江不久后,有一具几乎没了头颅、身体支离破 碎的女尸冲到了岸边,冰排将其撞击得可怜又可怕。报上登了三次认尸 通告,无人问津,最后有关方面作为无主尸体火化了。 他当时问:“会保留一个时期骨灰吧? ” 工长说大概会,估计衣服和鞋也会保留一个时期,保留多久就难说了。 工长讲的事,让他想到了赶超妹妹。 他几次想告诉赶超,却几次念头一起,又立刻打消了。 刚才,他想告诉赶超,理性又一次阻止了他。他决定永远不告诉赶 超了。 他向工长认错,工长气咻咻地不愿理他。 他只得说:“我一个朋友,也是下岗的,两天前卧轨……死了 所有工友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每一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他。 工长拍拍他的肩,低声说:“你哪天去送他都行,不必请假,我也不 给你记旷工。” 秉昆和所有朋友都去了火葬场。 民间不说那是告别仪式,习惯的说法是“送送”或“见最后一面”。吴 倩和女儿也没能见上国庆“最后一面”。火葬场的人劝她们不要见了,朋 友们都明白人家是善意,也劝吴倩听人家的。 吴倩答应了。 除了吴倩和国庆的女儿,谁家也没带自己的儿女,尽管德宝和春燕、 赶超和于虹、唐向阳和常进步的儿女,都对国庆叔叔或国庆伯伯很有感 情。家长们互相提醒,如果孩子们问起来,都要口径一致地说国庆是病 故的。 周聪与父母一道去了火葬场,在第二代中,他和国庆叔叔感情更 深。而且,他已参加工作,是大人了。 周秉昆他们,凡有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