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秉昆的哥哥秉 义刚出生,周志刚请识货的人过过眼。识货的人断定是好东西,愿意将 他介绍给一位喜爱中国玉器的富有的俄国人,条件是成交了给点儿提 成。当时东北已“光复” 了,放高利贷的人因为有不少恶行被新政府镇 压了,高利贷不必还,也没法还,满洲币作废了。所以,那副镯子保留下 来了。待周秉昆出生时,新中国成立了,他不但有了哥哥,还有了姐姐。姐 姐大他三岁,哥哥大他姐三岁。 在六十年代初的饥饿时期,秉昆的爷爷奶奶因为没有城市口粮,不 得不回山东老家去了,不久先后死在老家。 那时,周秉昆的父亲已是建筑工人,身在大西北。 虽然,住两间打了地基的土坯房的周家很被人羡慕,却有不那么开 心的方面。政府建公厕时,地点离周家最近,也就十来米的距离。秉昆 的母亲当然强烈反对,但经不住一位善于做思想工作的街道干部的说 服。实际上,因为小街太窄,公厕除了建在周家门窗的斜对面,也没另 外的地方可选。建公厕是有益整条街的事,如不许建,会将整条街的人 都得罪了,所以成了不同意也得同意的事。为了对周家的体谅予以补 偿,街道干部允许周家在门前围上十几米地面做小院子。这么一来,周 家又成了那条街唯一有小院子的人家。 以后的两年,不论多热的夏季,周家的门窗轻易是不敞开的。 周秉昆的父亲从大西北回来探家那年,见已是那种情况,倒也没多 么的不高兴。 这位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自我安慰地对妻子和儿女们说:“看来 政府办事还是公平的,你们不是都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吗?没有那公厕,咱 家哪来这院子?再者,离公厕近有近的好处,上厕所还方便呢!” 在探家的日子里,他在两间屋的后墙上各开出了一扇窗。屋子不但 更亮堂了,夏季也凉快了。 周家小院子的花草,遂成那条小街唯一的景点。 一九七二年,周家只剩周秉昆和他母亲两口人了。 周秉昆的哥哥周秉义“文革”前是市一中的高三学生,他本是要 考大学的,父母也支持。“文革” 一起来,他的大学梦成泡影了。“上山下 乡”前,他是“逍遥派”,除了躲在家中偷阅禁书,就是与自己的同班同 学郝冬梅恋爱。郝冬梅的父亲曾是副省长,“文革”初就被打倒了。“黑 五类”子女是哪一派红卫兵组织都排斥的,她自己也不愿死乞白赖地加 入,便也只能是“逍遥派”。“逍遥派”是造反派们对自行边缘化的一类 人的嘲讽之谓,其实既不能升学也不能工作,他们的心理状态并不“逍 遥”。比之于狂热的造反派,反而多了份闲愁。造反毕竟是一桩可以让 青年人暂时忘忧的似乎特有意义的事,连这样的事也不积极,当然就得 自己解决烦恼问题啰! 周秉义与郝冬梅这对恋人,抵抗烦恼与闲愁的办法,只有读禁书和 恋爱,那简直也可以说是他俩的绝招、法宝。除了毛泽东和鲁迅的书,其 他书籍在中国似乎已不存在了,但也就是似乎而已。任何时代都有些不 怎么怕事的人,周秉义和郝冬梅便总是能搞到以前不曾读过的书来读。有 时还在周家拉上窗帘一个读,一个听;还讨论,甚至争论。秉昆和姐姐 周蓉以及周蓉的男友蔡晓光,是他俩地下读书活动的积极参与者。“上山 下乡”运动一开始,他俩便破釜沉舟地报了名,第一批离开了城市。遗 憾的是,郝冬梅由于父亲的问题去不了兵团,只得去农场,好在她去的 农场离周秉义分到的兵团不远。对于大儿子的走以及与“走资派”女儿 的恋爱,周母持顺其自然的达观态度。周秉义成为兵团知青的第二年,调 到师部宣传股当上了宣传干事。 周秉昆的姐姐周蓉曾是三中高一学生。三中和一中都是A市的重 点中学,周蓉与周秉义都曾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且都有文艺细胞。周 秉义拉得一手好二胡,是校园诗人,“文革”前已有几首诗发表了。周蓉 嗓子好,是大美人儿,以学生演唱者的身份参加过A市举办的音乐会。她 的追求者蔡晓光是A市一所著名技校的造反派头头,其父是省军管委员 会的成员之一。省革委会成立后,他服从上级安排,脱下军装,在省商 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