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猴”和癘子,挂在他俩 胸前的牌子上写着“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基础的投机倒把分子”。他俩也 看到了秉昆,同时^?他面露一丝惨笑。 秉昆立刻想到了郑娟一家,同时想到了一个字一钱。 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他都在想怎样才能保证郑娟一家每月仍有 三十五元的生活费?他的第一个打算是让哥哥和嫂子每月寄给自己十元 钱,但却找不到令哥哥和嫂子信服的理由。他又打算每月向德宝、国庆 和赶超三个哥们儿各借五元,一想到德宝已经当爸爸了,国庆即将做爸 爸而赶超在筹备婚事,立刻意识到那是很可耻的念头。怎么可以因为自 己的私情而加重哥们儿的经济负担呢?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借到哪 一天为止呢?以后怎么还呢? 回到家里,秉昆对母亲一反常态地讨好,还将春节时喝剩的半瓶酒 摆到了饭桌上,说是要陪母亲高兴一下,同时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母亲当然高兴了,就和秉昆浅斟慢饮起来,又细说当年。秉昆问来 问去,母亲讲东讲西。后来秉昆就问到了家中那件宝究竟是什么?母亲 便从所藏之处把一个小小的红漆木盒捧了出来,秉昆打开看,里边是一 对玉镯。 几天后,红漆小木盒摆在寄卖店的柜台上。寄卖店是早年间的当 铺——虽是“文革”时期,寄卖店却没被取消,只不过由起初私营变成 了公私合营,最终统统变成了国营。它的存在于国于民各有好处:既为老百姓留下了靠变卖家物渡过生活难关的一条出路,国家也有机会将民 间珠宝甚至奇宝以很便宜的价格收集上来。因此,冲击寄卖店被列为与 抢商店抢银行同罪的反革命行为。 验物的老师傅一边用放大镜验看一对玉镯,一边赞不绝口 : “好东 西,好东西,玉是上等好玉,做工也属一流,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的东 西了!” 秉昆问能当多少钱? 老师傅说,一对一千二百元店里可收下。 对秉昆而言,一千二百元是天文数字。他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当,但 成交并不那么简单,尚需几道手续。一要看户口本,按户口本将寄卖者 的姓名住址登记在册3二要有街道或单位证明,对寄卖者作品德担保; 三是寄卖者本人还要写保证书,保证寄卖物与贪、骗、盗、抢等犯罪行为 无涉。当然,值不了几个钱的东西只看一下户口便罢,二百元以上的东 西,一定要照章办事,三道手续缺一不可。这是为了防范参与过抄家行 动的人见财起意、顺手牵羊,也避免小偷骗子们有机可乘。 秉昆只得先把手续备齐全了再去。 老师傅建议他把玉镯留在店里。他说:“年轻人,我可以给你开个临 时收条嘛!你说你骑着自行车,书包里装那么贵重的东西,万一在哪儿 开证明时被偷了呢?或者摔倒了把玉镯摔碎了呢? ” 秉昆觉得人家说得对,揣好收条,先回家把户口偷了出来,接着到 单位去写好了保证书,最后将保证书往邵敬文桌上一放,要求为他开一 份证明。 秉昆那保证书上的变卖理由是在贵州的姐姐患了难治之症,急需经 济援助。 邵敬文看罢,给白笑川看。 白笑川看罢,对邵敬文说:“咱俩太应该担保啦!” 于是邵敬文为秉昆写了不乏溢美之词的担保证明,盖上了编辑部 的公章。他和白笑川对秉昆的欺骗丝毫未起疑心,也没奇怪秉昆那样 的工人家庭怎么会有一对玉镯——谁家祖上传下了件好东西都是可能 的嘛!在他俩想来,难治之症便是癌症了,反而大发同情地劝慰了秉 昆一番。秉昆只得装出难过的模样应付着,同时因为自己的欺骗行为 深感羞耻。 秉昆第二次到寄卖店时,听那老师傅正在办公室与什么人通电话: “您只管相信我的眼力好了,十年二十年后,这样一对玉镯绝不会再是现 在这个价,翻十倍二十倍那是肯定的,太值得收藏了!” 当年,在那些操权握柄身居高位每月开着一百几十元高工资的人 中,很有一批眼光向前看的革命投资家,房子车子都是国家分配,待遇 是国家提供,看病是国家保障,他们的高工资委实没什么花处,于是都 在寄卖店物色了线人,一边革命一边投资。那些年代寄卖店出现的珍贵 东西甚多,几乎应有尽有。寻常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