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将四页纸的一封长信写完了。他带着信 封胶水来见周志刚,神情凝重地说:“班长,这封信我不能在帐篷里念给 你听,帐篷里人太多。” 周志刚点头称是。 于是二人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各自坐在小溪旁光溜溜的大石头 ±o背后是一片野竹林,前边不远处,山泉从一道石缝间无声地流淌下来。 郭诚替周志刚点燃一支烟,之后慢声细语地念起信来。 待他念完,抬头一看,见老“三线”工人周志刚泪流满面。 他也鼻子一酸,仰面朝天地说:“好信呀好信,我郭诚写信的水平从 没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估计以后再也写不出这么感人的家信了。” 在北大荒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某师当上了师部教育处干事的周秉义 收到那封信后,并没立即回信。他当然也认为那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的信写得很有水平,但那些让父亲老泪横流的话语,竟没怎么打动他。因 为不是父亲那笔画笨拙的字所写的信,他有种看什么人作品原稿的感 觉。父亲写给他的信中总夹杂着错别字,涂涂改改,这封信却一个错别 字也没有,标点符号用得规范,每一页都干干净净,像是由草稿誉抄过 来的。 他猜测得不错,郭诚确实写了草稿,字斟句酌地改了一遍,才认认 真真抄成此信。 周秉义没怎么被打动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对于妹妹周蓉的所作所 为,他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并不像父亲似的有一个心理转变 的过程。他起初也震惊,可是收到妹妹从贵州寄给他的自白长信后,他 理解了。当时,他读妹妹那一封长信时倒是被感动得泪流不止。妹妹的 信让他确信,她绝不是一时冲动才那么决定的,也不是为了体验什么“小 布尔乔亚”式的浪漫情调,更不是为了寻求心理刺激好玩,她是要践行 自己那种爱情至上主义,无怨无悔地践行。 “哥哥,亲爱的哥哥,你是全家最明白我的人啊!你知道的,我是 你有信仰的妹妹呀!没有信仰我就会像一只被扯掉了头的蜻蜓,可 是……我也只有信仰爱情了!除了爱情……”妹妹信中这一段话,秉 义当时没太看明白,也不能说完全不明白,意思一看就明白,只不过他 自己无法断定省略号省略了些什么字。好在他从团里调到了师里,离 郝冬梅当知青那个农场近了。从郝冬梅所住的村子到农场场部才十几 里,从农场场部到他那个师的师部二十几里,在公路边经常可以搭上 本师的过往卡车。 于是,他俩见面频繁了。不论哪一方,只要想见到对方,除了大雪 阻路的日子,每个星期日都可以见到。 周秉义见到郝冬梅时,将妹妹的长信给她看了。 郝冬梅在周蓉的信上,确切地说是在“可是”后边执笔加上了 “现 在”两个字;又在“除了爱清”后边,加上了 “还叫我相信什么” 一句话。 如此一来,就能念通顺了。 周秉义划根火柴将妹妹的信烧成了灰烬。 他说:“那我这个哥哥,也只有祝福自己的妹妹了,但愿她所信仰的 那种爱情,能够对得起她的一片真挚 郝冬梅说:“对得起对不起,谁都无法替她打包票,但是再真诚的爱 情,那也得以起码的物质基础作为保障,是不是? ” 周秉义低头沉默片刻,决定地说:“以后我每月给她寄去十元钱。我 才三十二元工资,也只能给她寄十元。” 他长叹一口气,抬头望着窗外。他和处长同一间办公室,处长是现 役,回湖北探家去了。办公室在师部大楼的二层,正值深秋,远山上霜 后的红叶红似火。 郝冬梅也将目光望向了窗外,沉思着低声说:“她是你妹妹,便是我 的妹妹。你知道的,我俩曾处得像亲姐妹似的,以后我也要每月给她寄 五元钱,不许你反对。如果两个人的爱情正经受严峻考验,亲人们是有 义务呵护它的。即使真爱,也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坚韧,恰恰相反,往 往也是非常脆弱的,甚至可能比雌雄鸟兽之间那种相依为命的关系还脆 弱。因为动物之间的爱情是不附丽任何想象的,也是不寄托任何希望 的,所以它们之间的雌雄之爱没什么失望可言。而人会对爱情附丽太多 的想象,寄托太多的希望,越是一方付出很大的代价去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