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天色正阴沉。
铅灰色的云挂在天上,像是悬在天地间的一块吸铁石,随时都要掉下来一样。
此时不是清明,又赶上了雨天,天寿陵意料之中的冷清。元旧拎着花,坐在他老子的墓碑前,点燃了一根烟。
他抽烟的毛病就是跟他爸学的,元旧还在上小学的年纪就学会了咬笔杆,做作业的时候还刻意模仿他爸的表情,用笔杆当烟假装享受地吞云吐雾,后来他到了能光明正大抽烟的年纪,基本一天一包烟,没有含糊的一天。
纯色的白菊静静地躺在元父的墓前,猫毛似的小雨渐渐落下。
元旧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白色洋甘菊花束,默默地将它放到了隔壁的墓碑前。
有人赶在他来之前看过他爸了。
他爸向来不是什么结交广游的好手,做了大半辈子快递员,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敢还口的窝囊男人。
医学院的大学要念八年,他爸当时喜忧参半,喜的是元旧的出息,忧的是口袋里没几个子交不起学费。人一急着想要钱就容易发疯,他爸也不例外,被人轻而易举地骗上了网络赌博的贼船,结果堪称血本无归。
哭过,闹过,气过,最后还急吼吼地报了警,才知道那群骗子种“菠菜”的地点在金边。
这是元旧第一次听到“金边”这个地方,遥远得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世界。
他和他爸浑浑噩噩地等在警察局,警察说这是跨国犯罪,上头十分重视,并且根据可靠消息,对方即将回国,他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现在就等对方自投罗网了。结果他爸坐如针毡地等了两个月,头发都被自己薅秃了,也没等到那一天。
钱没了,但是日子还得过,元旧本来都想好了,大不了就休学几年,跟着他爸一起干快递攒点钱。
但是他爸不同意,他爸是个死脑筋,一心一意要替他在短时间内攒出第一年的学费,老头干了一辈子快递员,除了拣快递,发快递,其余的也不会,就连生病的时候,也是躺在快递堆里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等元旧穿着周堰替他准备的情趣衣物赶到医院时,医生先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在得知他的身份后,眼神里明显多了厌恶。
医生告诉元旧,他爸是过于劳累引发了脑梗,现在已经住进了icu,一天一万块,一楼左转收费台。
时间过得太久,很多细节元旧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在看到了巨额账单后,哭着给周堰打了电话,周堰来得也十分及时,像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忙前忙后地替他摆平了一切。
虽然那段时间他过得不知今朝,但周堰的存在明显让他安心很多。
沉重的雷鸣声“轰”的一声在云中爆开,小雨不一会儿就转成了急促的大暴雨,元旧抬头,迟钝地伸手,看着落针似的雨滴打在自己的皮肤上。
元旧突然咧开嘴,忍不住笑了笑。
这一天,他又不可遏制地思念了周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