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舌头去舔,那才算是擦干净了。这种说法很无理,不如直接用舌头把窗框舔干净算了。
我对四十多岁的老阿姨天然地抱有恐惧感,就像我埘二十岁的姑娘天然地抱有好感。我不了解老阿姨,孔子说“不知生,焉知死”,我连小姑娘都不了解,老阿姨当然就更神秘了。
后来老牛逼向我具体解释了“阿姨”。老牛逼说,厂里管那些已婚已育三十五岁以上的女性叫老阿姨,三十五岁以下的已婚女性叫小阿姨,统称阿姨,这和家里做保姆的阿姨是两回事,更不是我妈妈的妹妹。当然,并不是所有已婚女性都能计人阿姨的行列,就是说,她至少得有点女人的味道,哪怕是残存的、些微的、装出来的。假如是一个嘴唇上有胡子、腰围接近水桶的女人,那不叫阿姨,叫老虎。好比我说的那个总务处阿姨,她其实就是老虎。两者的区别是,阿姨只会朝你翻白眼,斗斗嘴,捶捶粉拳,老虎则是凑到面前一口唾沫吐过来,还会大哭小叫,抓女人的头发,揪男人的睾丸。老牛逼说,认清阿姨和老虎,对我的生命财产很有好处。
厂里的女人,就这么被他分为小姑娘、小阿姨、老阿姨三种规格,“老虎”在此规格之外,属于劣质产品。他还说,所有的小姑娘都会变成小阿姨,小阿姨会变成老阿姨,这是自然规律。
老牛逼说,阿姨得哄着,她们会和我发生长期的关系。我想不通,我这个年纪凭什么会和阿姨沾上边。老牛逼说,现在当然不沾边,可是等我在工厂里年复一年地干下去,变成一个中年钳工,身边那些小姑娘也就晋升到阿姨行列中去了。到那个时候,新来的小姑娘是绝不会和我说话的,我唯一的娱乐就是找同龄的阿姨,说一段黄色笑话,然后等着她们来捶我。
当时我听了他的话,闷闷不乐,像只瘟鸡。我师傅老牛逼早就预见到了我会有一个枯燥的中年,只有阿姨才是唯一的雨露。想到这个,我就很绝望。老牛逼给我的启示是,我必须马不停蹄地在厂里跟各种小姑娘打交道,与她们混熟,可以敲敲肩膀拍拍胳膊,说几句黑话而不至于被她们吐一脸口水。我会和她们一起进入无耻的中年,过过干瘾,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假如等我中年以后,连阿姨都没得哄,就只好做一个歪卵那样的倒霉蛋,被所有的人嘲笑。
我师傅老牛逼之所以成为厂里的名人,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泡老阿姨,而是因为他打过车问主任。
我堂哥也打过车间主任,他把一个瘦猴一样的车间主任打成了猪头,还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农药厂的保卫科找我堂哥谈话,他进了保卫科把衣服一脱,露出了胸口的刺青,是一幅哪吒闹海。哪吒三头六臂,脚踩风火轮,手提火尖枪,完全临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那部动画片。保卫科的人看到这个刺青,没多说什么,放他回家了,过了两天他们把我堂哥给开除了。
老牛逼打车间主任,据说是八十年代初的事,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他走到车间主任办公室里,抡起一个烟缸,朝车间主任脑袋上拍了三下。这三下把车问主任打成了脑震荡。车间主任醒过来之后,托人给老牛逼送去了一条牡丹牌香烟,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我曾经很仰慕地对他说:“师傅,你那么牛逼,敢打车间主任。”
老牛逼说:“这不稀奇,最牛逼的是拉电闸。”
“怎么拉电闸?”
“厂里扣你奖金,你去把电闸拉下来,所有的车间都停产。”老牛逼说,“这个最牛逼。”
“你拉过电闸啊?”我联想到农药厂的阿三.这个猪头造个谣就被抓进去劳教,拉电闸必定是判刑无疑。
老牛逼说:“我没拉过电闸,有人拉过。”
“抓进去了?”
“没有抓。敢抓他,他就敢把厂长办公室给炸了。”老牛逼说,“厂里牛逼的人有很多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后来我知道,老牛逼最牛的不是打人,也不是玩弄老阿姨,他真正的本钱是技术,全厂五百多个水泵,没有他不会修的。除此之外,他还会修自行车、助动车、各类机床,甚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