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嘉上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冯世真身上扫过,当她是个立在窗下的花瓶一般。
容太太问他:“你见过冯先生了?”
冯世真脸上挂着平静的浅笑,望向容嘉上。
容嘉上客气而疏离地朝继母点了点头,“见过了。冯先生好生眼熟,之前我们在哪里见过?”
话音一落,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冯世真和容嘉上的身上。
伍云驰手里捏着一根烟,似笑非笑地靠着个盆景架子站着,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冯世真听到自己的心激烈跳动的声音,一层细细的汗泌了出来。
“你们以前就认识?”二姨太太好似闻到了屎香的狗,摇着尾巴凑了过来,“大少爷才从重庆回上海,都没怎么出门,怎么认识的冯先生?”
冯世真看到了容大少爷眼中的戏谑,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不慌不忙地笑了起来。
“我不记得同大少爷见过呀。之前我一直都在女子补习班教书,大少爷也许是去见朋友的似乎碰到过我吧。”
这下连容大太太都盯着容嘉上打量,“你是去接女朋友下学的?交了朋友怎么也不告知家里一声?对方家里是做什么的?”
容嘉上凌厉的目光宛如一把光刀,自冯世真脸上扫过。冯世真带着真诚坦然的笑容望着他,像个天真不知世事少女。
伍云驰险些笑出声来,咳了一声道:“是我去接我小妹,嘉上和我同路,也许见过。冯小姐这样打扮的女先生、女职员,满上海也不少。我和嘉上难免觉得眼熟。”
容嘉上不置可否,默认了伍云驰的说法。
容太太放下心来,慈爱地叮嘱继子道,“冯先生的英文和数学都极好的。今后好生跟着先生念书,当心你爹回来考你。”
容嘉上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一副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富贵少爷的作派。
冯世真一战小胜,也不再追击,偏过头去饶有兴致地看着伍云驰掏出个银口哨逗着三少爷。
容芳林烦恼得要死,“别给他!他得了这玩意儿,咱们全家人就别想有片刻安宁了!”
“你姐姐不让我给你呢。”伍云驰收了哨子。
三少爷气鼓鼓地瞪容芳林,被容芳林冷冷地扫了一眼。他显然不敢同这个嫡出的大姐胡闹,跑去容太太身边撒娇去了。
“都来齐了?那就开饭吧。”容太太慈爱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招呼众人坐下,自己坐在了首位。
容定坤说是人在闽南视察茶园。但是冯世真从孟绪安那里知道,是容家运的一批烟土在半道上出了事,他亲自去解决。
容定坤做买办出身,靠倒卖茶叶和烟草发家,如今开着一家极大的进出口行,和各国通商。他的运货渠道极广,于是后来兼顾偷运鸦片、稀土,甚至军火。只是这些事不符合他人前道貌岸然的形象,掩得极严,怕容家几个小姐都不大清楚。
容家的豪宅大院,太太小姐们的华服珠宝,餐桌上丰盛的菜肴,甚至包括盛着饭菜的精致的骨瓷碗碟,一半都靠那些烟土军火换取回来。
冯世真记得去年冬天的清晨她从学校回家,总能看到不少冻死街头的烟民。父亲同她说过,那些都是吸劣等大烟的人,烟土极毒,吸了后浑身发热,脱了衣服睡街头,极容易被冻死。
冻死的人会在太阳照找他们尸身上前就被清走,丢弃在郊外的坟场里,无声地腐烂。上海的街头依旧繁荣熙攘,人来人往,多数人并不知道,或是丝毫不关心自己走过的路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样的情况日复一日,直到冬去春来,再冻不死人。
大烟依旧一船一船地顺着滚滚江水运进了上海,用木箱子装着,打着容家或是其他几家的封条,被送到各个角落。人们在烟榻上吞云吐雾,醉生梦死,哪管他家国山河的兴衰。时至今日,连身为医生的冯先生自己,都经受不住伤病的折磨和破产的打击,抱起了烟枪。
冯世真望着男人指间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