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秋瑛赶来的时候徐国成刚从抢救室里推出来,徐立阳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想着估计是120来得太过风风火火,居民区的人跟她讲的。
结果很不乐观,肠癌晚期,再加上糖尿病病发症,医生只是摇头,“这段时间,老人家有什么想吃的就给他吃吧,口就别忌了。”
徐立阳的整个暑假基本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吃饭睡觉写作业,他都快忘了医院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了。
直到料理完后事的第三天,徐志勇才收到消息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家。
“你忙你的工作去吧。”罗秋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双眼睛既红又肿,脸上却看不出悲喜,“不是说不好请假吗。”
“您和阳阳跟我走吧。”徐志勇说,“之前因为要照顾爸,您说走不开,现在就剩您了,跟我去那边生活吧。”
“我哪儿也不去。”罗秋瑛说,“你爸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徐志勇皱眉看了眼徐立阳,示意让他说两句,改变罗秋瑛的想法。
“我也不走。”徐立阳好似没看见,说道,“这里就是我的家。”
徐志勇说服不了也不能强逼,只好先遂了老人的愿,在家里又呆了两天后才离开,走的时候给徐立阳买了支新手机,难得贴心的在里面存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徐立阳想,估计是爷爷的事让他心里愧疚了。
罗秋瑛却跟变了个人似的,老年舞蹈协会那边也不去了,整日整日呆在家里,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徐立阳害怕极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奶奶,我刚在楼下碰到刘奶奶,她说您都一个月没去舞蹈协会那边了。”徐立阳将刚买的菜放到案台上,“明天有个商演,说叫您拿主意呢。”
罗秋瑛将晒在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铺沙发上开始一件件叠,“你跟刘奶奶说,让她拿主意,我就不去了。”
徐立阳知道,她的不去了可能是永远。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只有五岁不到,那时候只知道害怕却不太懂得孤独是什么,徐志勇来接他的那天,跟他说,“以后我就是你爸,我会给你一个家。”
那时候,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如天神一般,母亲的离世似乎变得没那么可怕了,因为他即将有新家。
所以他体会不到奶奶心里的感受,跟自己生活了好几十年的人,没打声招呼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还是永远,想想都觉得揪心。
短短一个多月,六十七岁的老人仿佛一夕间老了十岁,他突然有些心慌,如果奶奶也跟爷爷一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他该怎么办?
这种害怕比起爷爷的突然离世更让他惶恐不安,这样的担忧时刻围绕着他,赶到开学前一周的某个晚上,奶奶突然找他谈话,希望他能接她的棒,将打连厢这项民间艺术传承下去。
“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奶奶嗓音带着轻颤,“奶奶知道你并不喜欢,也跟其他年轻人一样,觉得这东西上不了台面,可它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咱们家打小儿就是靠它吃饭,我不想传到我手里就断了,我也不想愧对列祖列宗们的嘱托。”
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把任何事情都看得很开的罗秋瑛说如此沉重的话,这种近乎于遗言的话将徐立阳胸口狠狠撞了一下。
徐立阳不懂奶奶口中的传承到底有多重要,在他看来,在一众看热闹的人面前跳来蹦去,听着从那些人口中蹦出的类似嘲笑的声音,比起奶奶口中的传承来说,既刺眼又刺耳。
徐立阳内心非常复杂,一边看不上这东西,一边又不想让奶奶失望。更多是,奶奶年纪大了,爷爷的过世对她打击很大,以前也没见她对传承这么焦心忧虑过,他突然想,奶奶会不会突然有一天悄然离开,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如果他答应下来能让奶奶心里的阴霾从此云开雾散,那他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奶奶一听他答应了,脸上也难得的挂上了笑,亲自到老家后山的竹林挑了根佛肚竹给他做金钱棍。